06
「這邊已經盤查完了,裡面只有小貓兩三隻,裡面既沒有財產也沒武器,那些人身上也沒有什麼有用的情報,看來帶頭的人早就捲款潛逃了」
霍克斯將化作利刃的紅色羽毛收回背上,將耳罩耳機拿了下來,接起從剛剛就在震動的手機:「嗨嗨我是霍克斯,喔?隔壁巷子嗎?我跟安德瓦桑馬上過去。」
「是餘黨嗎?」安德瓦將手上失去意識的幾個犯人稍作打包就交給了一旁的刑警,馬上跟上霍克斯的腳步飛奔到隔壁的商店街。
「嗯,說是終於有個清醒的了,安德瓦桑你從左邊!」
「好。」
一眨眼間,排行前兩名的英雄已經合力將逃竄並帶有後勤武器的兩位敵人逮捕歸案,而那個像是被洗劫過的根據地也被他們查封,裡頭搜出了幾個神智不清的革命軍人員,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有用的資料了。
「搞什麼,最近這種神智不清的敵人是不是越來越多了?」想起前兩天在多功能活動室外看見鷹見時,要殺他的那兩個人看起來精神狀況也非常有問題。
「嗯,我也這樣覺得,所以有取一些唾液跟毛髮樣本送去醫院做檢查了,雖然檢查報告還沒出來,但我懷疑是某種藥物。」
霍克斯看著警方人員忙進忙出的清理根據地,倒在地上的那些敵人,有些甚至不需要綑綁就起不來身,只是望著虛空的地方時不時露出奇怪的笑容。「幾年前我去替公安查案的時候有遇過類似的東西,但那時候的製藥工廠馬上就被我們肅清了,所以應該沒有流入市面才對。」
安德瓦沒有去追究所謂『肅清』是什麼意思,只是深思起霍克斯所說的話:「你是說那種可以讓人興奮或是致幻的藥品嗎?」
「嗯,據說以前那東西叫做毒品,製作方法也很複雜,但現在過性複雜又多樣,有人有類似個性可以大量製造這種東西好像也不是太意外。」
「確實⋯⋯」
「安德瓦!請過來看一下!」不遠處的刑警將地上的證物裝進透明夾鏈袋中,朝著他們的方向招招手,身邊似乎也站了幾位新公安的人。「這東西跟你好像有點關係。」
安德瓦聞言快步走了過去,霍克斯則是蹲下來將地板的白色粉撿起來搓了搓,又湊到鼻頭聞了聞,好像有股甜甜的味道?
「這不是霍克斯嗎?」冬美抱著一束冷色調的美麗花朵,身邊則是跟著雙手都提了購物袋的夏雄,看起來就是出來採買的樣子。「哎呀前面是封路了嗎?小夏我們要繞路了。」
「喔!你們出門採購嗎?不湊巧呢這邊剛剛發生一點事情,可能要繞到紅綠燈那邊去唷。」面對安德瓦的家人,霍克斯還是很熱絡的,正想看看冬美買了些什麼可以聊上兩句,卻在低下頭的瞬間用羽毛感應到了些什麼而頓了頓。
「啟悟,是我⋯⋯」來的人正是鷹見,大概是因為目前在轟宅吃好住好,比起剛遇見時氣色已經好上不少,也不像原來看起來這麼狼狽了,他手領著兩個用格子餐巾包裹著的餐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你中午還沒有吃吧?」
看見鷹見居然跑到了他們工作的現場,霍克斯既意外又有些不悅。
自從上次遊樂園回來後,他一直盡量避免跟父親打面照,總是在外頭晃到晚上才從窗戶直接進房,也從不在餐廳吃飯,因為這樣讓他減少很多跟安德瓦相處的時間已經讓他很鬱悶了,現在居然直接找到任務現場了。
這大庭廣眾之下,他要上哪去躲?
「這是便當嗎?也太好了吧。」雖然笑著,霍克斯的眼底卻沒有一絲波瀾,看著眼前用格紋布包的精緻可愛小餐盒,搭配上鷹見那張和善的笑容,居然讓他感到一陣反胃。
「你們是⋯⋯安德瓦的家人嗎?要不要一起吃?我準備了很多。」
一旁的鷹見並沒有發現兒子表情的細微變化,他手忙腳亂的打開了便當盒,裡面有唐揚炸雞,有醬燒雞,有嫩煎雞腿,還有玉子燒,放眼望去全都是霍克斯喜歡吃的東西。「我們啟悟最喜歡吃雞肉了,手工玉子燒是我剛剛才做好的,大家一起來吃吧。」
窒息⋯⋯
「真好那吶,我老爸可不記得我喜歡吃什麼。」
窒息⋯⋯
霍克斯有些發愣的看著眼前和樂的畫面,那張他過去從沒見過的和善笑容,那個滿是他喜歡吃的食物的餐盒,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感到頭暈目眩。
『說過不准背對我吧!』
「我真的好想再看看你⋯⋯」
『給我起來!要不是因為你這垃圾我也不會淪落到今天!』
「我真的很後悔過去做的一切。」
『哭?你再哭一次看看啊。』
「們啟悟最喜歡吃雞肉了。」
一幕幕從孩提時期的自己視角看出去的畫面不斷閃過,像是走馬燈一般一張張的顯現,將眼前那和樂的畫面重合,他看見自己被揪著頭髮甩到地上,看見自己被踹,看見自己被扒了衣服後用各種能用的東西抽打,看見了那個喝醉的男人脫了他的褲子,也看見了對這一切視若無睹,盯著電視看的母親。
好噁心。
「啟悟,你不吃嗎?」
真的好噁心。
「玉子燒雖然是我做的,但我知道你喜歡吃甜口,我加了點砂糖⋯⋯」
嘔⋯⋯
「霍克斯!」
「哇!霍克斯!」
夏雄跟冬美的聲音像是被一層薄膜隔在外頭,霍克斯茫然地捂著自己的嘴,一早什麼都沒吃的他只吐出了胃酸,一股強烈的乳酸腥臭味充斥著他的口鼻,他發現眼前的畫面有些模糊。
「可惡,到底怎麼了,那個臭老爸這時候跑哪去了!」夏雄的聲音非常著急,他緊抱著突然昏厥倒下的霍克斯,本來體溫就較低的他居然覺得霍克斯有些冰冷,那張囂張的小臉頓時失去了所有血色。。
一直到現在,夏雄才發現那個總是強大又自信的第二名英雄,原來這樣的嬌小,而當一個總是碎嘴話多的人突然靜悄悄的躺在那裡,原來是這麼讓人驚慌失措。
「發生什麼事了!」騷亂中安德瓦察覺不對勁終於趕了過來,馬上就看見失去意識的霍克斯就躺在夏雄懷裡,平靜又慘白的像是死了一樣。「霍克斯!」
「我也不知道啊!他突然就吐了!然後就昏厥了⋯⋯」夏雄難掩擔心的神色,趕緊將霍克斯交給了安德瓦。「他體溫一直在降低,快幫他回溫一些!」
「你是⋯⋯!」原本在跟刑警討論案情的目良聽見騷動一起跑了過來,卻在看見鷹見的瞬間驚訝不已,馬上衝上前檔在鷹見與霍克斯中間。「你怎麼會在這裡!離霍克斯遠一點!」
「先送霍克斯去醫院!」
×××
「霍克斯什麼都沒有跟你說過嗎?」
目良作為一個從小看霍克斯長大的人,早就在淺意識裡把他當兒子當弟弟一般的存在了,而霍克斯跟安德瓦交往這種事情也根本就不是什麼新聞,在圈內知情的人還是很多的。「居然讓他跟那個人渣住在同個屋簷下⋯⋯」
「⋯⋯我只知道他父親曾經因為一點小錢而殺人,在逃亡的過程中遇見他母親並且生下了他,之後在他七歲的時候因為偷車而被我抓獲,送進監獄,而他就被你們公安帶走了。」
安德瓦看著病房裡忙進忙出的護士,與安靜睡在床上的霍克斯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我曾經想問過他那七年的生活,但他只說反正不是什麼好生活。」
「真是的⋯⋯」目良嘆了口氣,坐在醫院走廊的長凳上,將背靠在冰涼的牆面上,好鎮靜一下剛剛混亂的心緒。「大概知道他為什麼不想說,但我認為既然你們要一起過日子,知道一些還是比較好的。」
「你們知道,那個人渣都對霍克斯做了什麼嗎?」他瞄了眼因為擔心而跟來的夏雄跟冬美,又看了看那兩位的父親。「他跟你們家的狀況,還是很有差距的。」
「我們在他七歲的時候找到他的,那時候他跟母親睡在各大車站,居無定所也沒錢吃飯,他母親甚至多次想要他用個性去幫忙偷錢,一直到某次重大交通事故,他憑藉一人之力救下整個巴士的民眾,因而被公安相中,決定將他帶回來培養。」
「嗯,這些我知道。」在某天晚上睡前,霍克斯曾經講過自己是如何被公安挑中的,那驕傲的小表情他還記憶猶新。
「那你知道,我們去找他母親談的時候,他母親二話不說就把它給推出來了嗎?為了換取更好的生活,他甚至可以捨棄自己的兒子。」目良慘淡的笑了笑,其實這話他也沒什麼資格說,畢竟給他母親開出這樣條件的正是他們。
「我們剛把他帶回公安的時候,他每天都會做惡夢,每次睡覺時都會用那對小翅膀把自己包在裡面,每當有人經過,根本不用靠近他,他就會驚覺並起身進入警戒狀態。」
「你們想像一下,一個七歲的孩子究竟是在怎樣的環境,才會造就出這種即使在睡覺也無法安心,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進入警戒狀態的樣子?」
聽著目良的話,安德瓦驚訝的瞪大雙眼,這種事情稍微動動腦就可以知道了,但他真的難以相信,也不想去相信,那個總是樂觀又愛笑的小傢伙居然⋯⋯
「那七年間,霍克斯遭受他父親非常嚴重的家暴。」
聽見這個事實,安德瓦只覺得吸進來的空氣都顯得有些冰冷。
「沒有任何理由的,每天回家除了拳打腳踢,拿煙頭燙,拿繩子勒,拿皮帶抽打,還有一次次的言語暴力,那些通通都是家常便飯。」每次想到這裡,目良的雙手還是會忍不住氣得發抖。
「年幼的他翅膀還未長全,根本沒有辦法保護自己,雛鳥就這樣被迫提早接受社會的毒打,就連睡覺時那混帳也會直接把睡夢中的他拎起來施暴。」他永遠不會忘記,當初自己只是想要替睡著的小孩蓋被子時,把孩子嚇得不斷道歉讓他不要打的畫面。
「其實那傢伙早在大戰前就出獄了,但那時候我們公安還在運作,一直沒有讓他有靠近霍克斯的機會,現在到好,直接住在一起了。」
安德瓦發現自已似乎做了一件非常錯誤的決定。
「太過分了⋯⋯」聽到這些的冬美難以置信的摀住自己的嘴,在他印象中,霍克斯是一個非常開朗好相處的人,實在萬萬沒有想到他有這樣黑暗的過去。
而那個看似狼狽又可憐的男人,居然是這樣的惡魔。
「雖然霍克斯看起來好像無所謂,對於過去的事情他也不太在意,好像通通都忘了一樣,但是這種刻在骨子裡的烙印不是這麼容易就可以消除的,像今天這樣產生生理上的恐懼症狀,已經算是很好的了。」
「我知道了。」安德瓦壓抑著體內逐漸竄起的熊熊怒火,他無法原諒那個對年幼霍克斯施暴的男人,要說他不像英雄也好,說他雙重標準也罷,他就是沒有辦法接受那個虐待霍克斯的人喊著啟悟的名字,說自己要改過自新,說想要跟霍克斯修補關係。
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上,他都無法接受。
目良看著那肉眼可見的怒火,嘆口氣拍了拍安德瓦的肩膀:「七歲的霍克斯被我們帶到公安時,抱著一隻安德瓦的玩偶,你是他這一生第一個崇拜的對象,也是第一個將他救出地獄的人,就算你是無意的,你也是他第一眼認定的人。」
他想起之前,到公安後的小霍克斯第一次露出笑容,居然是因為他跟另一位同事送了小孩一套安德瓦的睡衣。
「你們先進去看霍克斯,我現在有另一件事情要做。」看見護士出來喊人,安德瓦將手放到偷偷落淚的冬美肩膀上,便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待會兒就回來。」
安德瓦是去哪?在場的人都不需要問了,因為擔心刺激到霍克斯,目良讓鷹見在走廊另一端的等候室待著不准過來,而安德瓦正是朝著那個方向前進的。
身穿戰鬥服的安德瓦全身冒著火光,氣勢洶洶的到了鷹見所在的等候室,緊握的拳頭及額上浮起的青筋,壓抑著自己想要直接胖揍這混帳一頓的衝動,但那雙鋒利的眼神已經充分地表達出主人的憤怒。
「安德瓦!那個,啟悟他⋯⋯還好嗎?」鷹見像是沒有看見安德瓦的憤怒一樣,他露出擔心的神色,仰頭詢問著剛走過來的安德瓦。「他突然就昏倒了,我⋯⋯」
「我已經替你找好新的租屋處了。」安德瓦微微的皺起眉頭,眼前男人那懺悔自責的模樣讓他感到極度煩躁。
傷害已經造成了,即使認清錯誤,事後想要彌補,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也沒有辦法改變。
這是他曾經說過的話,他以為自己是因為知道這其中的道理才能說出這些話的,但現在看來他當時知道的只是道理,只是盡可能的同理。
而現在的他,是真的很想揪著鷹見的領口,給他幾拳,再罵他『你現在改過又有什麼用!霍克斯身上的傷會因此消失嗎!那些被煙頭燙出來的痕跡會消失嗎!那些被鞭打的記憶會消失嗎!』
「即使你是真心悔過,是真的想要彌補霍克斯。」他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我也不能夠讓你們兩個繼續待在同個屋簷下了,今天晚上開始,你就到新屋子去吧。」
現在的他,終於充分理解到,夏雄對他的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