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的睜開雙眼,他看見的是自己從未見過的陌生環境,唯一能知道的只有這是在室內。

  稍微轉了轉眼珠子,四周沒有太多的東西、只有清雅的擺設和一些掛在牆上的筆墨畫,旁邊的門沒有關上,看得到外頭連綿的山巒,空氣中飄散的霧氣讓一切就像夢一樣美麗。

  蕭景琰努力的回想著,自己怎麼會在這裡?

 

  「喔?醒啦!」

  一個身穿白衣、長髮飄逸的男子走了過來,手上的摺扇輕輕的點了點蕭景琰的腦袋。「怎麼沒反應,不會傻了吧?」

  蕭景琰見過這個人,他是一位江湖郎中,就是他長期替梅長蘇醫治、延續壽命的人。

  「……藺少閣主。」開口的瞬間蕭景琰自己也嚇了一跳,乾枯的喉嚨發出了他沒聽過的聲音,比平常更為沙啞不清。

  「哎──別說話別說話,先喝了這個。」看到蕭景琰有些急迫的想再開口,藺晨馬上用扇子擋住了他的嘴,另一手則是遞來了一個小杯子。「放心害不死你。」

  蕭景琰沒有多裡會藺晨的話,接過了那杯聞起來有些刺鼻的藥一口氣喝了下去,原來乾枯疼痛的喉嚨居然一下就得到了滋潤。

 

  「我怎麼會在這裡?」再次開口時、蕭景琰的聲音已經回復成平時那低沉磁性的樣子,只是還略顯疲憊。

  「我還想問你怎麼會在"那裡"。」藺晨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走來走去的。「那裡是江左地界,一個大梁的太子倒在那……這對瑯琊閣來說可謂是第一大消息呀。」

  聽到這番話,蕭景琰沉吟了一會兒,在腦子裡思索著來龍去脈。

 

  他得知了梅長蘇戰死邊境一事,實在不想承認這樣的事實,畢竟那人也曾經死過一次了,難說這次不是又躲到哪去了?

  想來想去也只有可能回瑯洲,當他的江左盟宗主去了。

 

  「我只是……」蕭景琰想說出自己出現在那的理由,但他不敢說也說不出口。

  眼前這個人大概是全世界最了解梅長蘇身體的人,也是唯一一個肯定知道梅長蘇是生是死的人,但他忽然不想知道回答。

  見蕭景琰沒有繼續說下去,藺晨也算是了解了其中隱情,畢竟他跟梅長蘇相處了十二年,關於蕭景琰這個人的事情他可以說是聽了十二年,想不了解都難。

  「你中毒了,看起來是大漠那邊的特有毒藥,會渾身發熱意識不清,放著不管腦子就會燒壞掉,從此心智不全。」當藺晨接到大梁太子昏倒在江左地界時,他還不太相信,一個堂堂太子怎麼會出現在江湖?可當他到現場、看見奄奄一息的蕭景琰,想也不想就把人給帶回來了。

  他不知道是因為梅長蘇心繫著這個人,自己才會對他無法置之不理,還是因為自己聽了十二年這人的故事,不知不覺好像自己也把他當朋友了?

  「不過以我的醫術,你的毒呢--已經解了,你一個大梁太子要是真變成傻子了,你們大梁還要不要過活了。」

 

  「……多謝。」蕭景琰微微的皺了下眉,他只記得自己當時遇見了一對老夫婦,但實際上說了什麼、之後發生了什麼,他一概不記得了,下一幕就是躺在這了。

  「不用想太多,你身上呢──值錢的東西是一個也沒有了,八成就是搶劫的。」雖說蕭景琰向來不愛繁華之物,可身為太子身上總歸還是有些玉珮的,而那些東西現在全都沒了蹤影。

  「是嗎,也好。」蕭景琰一邊說著,就想起身,但馬上就被藺晨也壓了回去。「你……」

 

  「哎哎哎--想去哪?你這毒是解了,可身體裡的毒素還沒排完呢,亂動了加速你體內毒素運轉可連我都救不了你啦!」藺晨居高而下的用摺扇抵著蕭景琰的胸口,微微的笑了下。「現在呢,你能做的就是乖乖在這躺著,把身體給養好了。」

  蕭景琰很想現在就跳起來,推開這個不太正經的江湖郎中,可不知為何、胸膛上的那個摺扇像是點了他的穴一般,他無論怎麼掙扎就是起不了身。

 

  「放開我。」

  「病人可沒有說不的權利。」

 

 

  +++

 

 

  蕭景琰緩緩的撐起身子,馬上就看見飛流跑了過來,小心的攙扶他。

  「飛流,沒關係,我自己來就可以。」輕輕拍了拍飛流的小腦袋,其實他那天看到飛流的時候,心裡有很多的回憶不斷翻騰,但飛流一個心智不全的孩子,他實在不忍心問他、他的蘇哥哥去哪裡了。

  「水牛!吃藥!」飛流手上拿著藥,氣味和前幾天那股刺鼻的藥味不太一樣,反而帶了股草香。

  蕭景琰微微笑了下,接過了飛流手上的藥,也是一口就喝了下去,可沒想到的是之前那些刺鼻的藥只是有些澀,可這杯聞起來帶點清香的藥居然這樣的苦口。

  見蕭景琰面帶難色的抿了下嘴,飛流又遞上了一顆梅子。

  「不苦!」

  什麼時候、自己吃藥還要讓個孩子給自己梅子配藥了?蕭景琰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聲,還是接過了飛流的好意。

 

  從他來到瑯琊閣,已經一星期了,這段時間都由飛流來照料他,而藺晨則是每天晚上會來替自己把脈、看狀況。

  敢請梅長蘇這十二年也都這樣過的?

  想到這裡,蕭景琰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絲的笑容。

 

  人說、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他向來不這麼認為,梅長蘇入京前的十二年來,他沒有一天忘記林府,沒有一天忘記他的皇長兄,沒有一天忘記他的摯友林殊。

  可這次,或許他心底早就知道、知道梅長蘇達到了重生的目的,他回來見了自己最後一面,接著帶著一生的抱負離開。

  有時後他會想,梅長蘇所做的一切除了為七萬赤焰軍、為金陵城百姓、為他蕭景琰,還有一部分是為了自己。

  或許回到最熟悉的戰場,回到林殊的身份,戰死沙場,是他這十二年來的一個宿願,而他也達成了。

  只是被留下的人們抹不去思念罷了。

 

  「不可以!睡覺!」見蕭景琰站了起來,飛流緊張的撲了過去,可蕭景琰畢竟不是梅長蘇,他身強體魄,這一星期的修養也讓他恢復了生氣,飛流這麼一撲也是毫不動搖。

  「我找閣主說點事,你要一起來嗎?」其實這段時間的相處,蕭景琰也大概知道飛流有多怕藺晨,總是一個追一個跑的,這問題也肯定是白問的。

 

  果然這問題一出,飛流就嘟著嘴跑掉了,留在原地的蕭景琰只是淡淡的勾了下嘴角,接著往藺晨常走的方向走去。

  果然不一會兒,就看見了門沒關上的書房,而裡頭的藺晨正在那磨著不知道什麼的草藥,旁邊正滾著別的東西,整個書房都散發出一股藥香味。

  藺晨一抬眼,就看見了在門口的蕭景琰。

 

  「怎麼,身子好點就想亂跑了?」藺晨撇了撇嘴,手上的工作也沒停下。「真是的,你們一個個都這樣,當病人就不能有點病人的樣子嗎。」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蕭景琰也總算有些習慣了藺晨的碎念,只是自顧自的走進來,坐到了藺晨的正前方。

  「我的身體已經好多了吧,是時候該回京了。」蕭景琰的聲音帶了點堅定,與一開始到瑯琊閣的樣子明顯有所不同。

  「不會是藥太苦,想逃啦?」藺晨吊兒啷噹的笑著,隨手拿起了手上的橘子就丟給蕭景琰。「剛剛不是有讓飛流給你梅子嗎?還苦就吃這橘子吧!」

  「……大梁不能沒有太子,我離開了這麼久,是該回去了。」

 

  「想通啦?」

  「……如今事以成定局,唯有把握當下。」

  「說得好!」

  蕭景琰被藺晨一聲大叫給嚇了一跳,一臉困惑的看著這不知道忽然怎麼情緒這麼高漲的藺晨。

  「要是所有人都能把握當下、懷念過去,就沒這麼多事兒了!」其實這句話就是他一直想對梅長蘇說,卻始終沒有說出口的。

 

  事以成定局,唯有把握當下。

 

  蕭景琰雖不知藺晨反應這麼大的原因,可他也知道藺晨八成已經知道自己就是懷著隊梅長蘇的思念而來,而如今就是想帶著思念回去。

  「你倒好,肯定一直活在當下的吧。」看著藺晨臉上的笑容,蕭景琰忽然有些羨慕,羨慕這人的自由、這人的瀟灑,人說、人往往會對自己沒有的事物感到憧憬,而他身為大梁太子,對這江湖郎中多了分羨慕。

  如果那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和他的小殊,肯定也是這樣自由瀟灑。

 

  明明決定將過去拿來回憶,把握當下的,怎麼又出現這種想法了?

  蕭景琰晃了晃腦袋,隨手拿了藺晨放在桌上的茶水就喝了下去。

  「哎!等等等等──你喝了?」看見蕭景琰一口乾了那杯茶,藺晨的臉色千變萬化,最後張著嘴驚訝的看著他。

  「這茶不能喝?」雖然他不愛喝茶,可剛剛講著講著口一渴、就隨手拿了這杯茶,不過他倒沒想過藺晨會這麼激動。

  這杯茶怎麼了嗎?

 

  「不是不能喝,是還不能喝……」藺晨有些小心翼翼的看著這個大梁的太子,一邊指了指桌上的另一瓶藥罐子。「這是你的藥,不過還沒調好,你剛剛喝的那杯可是原汁原味的……」

arrow
arrow

    閃電麻糬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